美国的大部分高中是综合高中，其毕业生可以升学也可以直接就业。学术性高中则为数极少，这些学校入学竞争激烈，学术水平很高，毕业生绝大多数都进入高等学府深造，因此经常被称作“大学预备学校”“选拔性学校”或“精英高中”。据国外学者的研究，学术性高中和一般高中相比具有下列特点：独立办学、自主管理、自定课程；学校规模小（平均500人左右）、班级规模小（有的学校一个班级只有12人）；开设了许多大学才有的精深学术课程；是教育创新的试验场，采取研究性和对话性的教学；非学术性课程（包括艺术、体育和学生活动）在学校也占据重要的地位，使每个学生都能在某一领域崭露头角；重视通识博雅教育，人文和科学并重；要求学生进行广泛和深度的阅读；着重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和领导力。

当前，以研究的方式进行教学和学习已经成为一个深入人心的理念。在美国的学术性高中，出于为大学培养拔尖人才的目的，开设了许多以高水平学术研究为内容的课程，如安多福学园的“Brace研究员”项目、菲利浦艾克赛特学园的“高三研修项目”、乔特中学的“科学研究”计划等。这些课程与我国的研究性学习有一定的相似性，学习借鉴这些课程有利于我国高中进一步推进研究性学习的实施，培养具备较高学术素养的创新型人才。本文选取其中一些较有特色的课程加以介绍，并讨论这些课程对我国学校的启示。

一、美国学术性高中的研究性学习课程介绍

（一）菲利浦艾克赛特学园的“高三研修项目”

菲利浦艾克赛特学园（Phillips Exeter Academy）位于新罕布什尔州，其毕业生成绩在美国精英高中里排名第二。出于“教育既发生在课堂上，也发生在课堂之外”的理念，该校允许高三学生在高三的第二或第三学期用一个研修项目来替代一门常规课程，顺利完成这一项目可以获得一学分。这门课程的内容通常是完成一个独立的或小组合作的研究项目，而该项目必须具有和一门常规学术性课程相等的教育价值，必须和常规教学达到同等的质量要求、同等的评价标准，有同等的教师指导。学生必须说服学校相信他设计的研修项目能带来传统教学无法达到的良好学习效果，学校才会予以批准。

在申请课题时，学生应写出一份研究计划书，清晰地阐明研究的目标，同时填写《高三研修项目申请表》提交给学校。学生要自己找一位适合指导这一项目的老师，请他担任指导老师，一个老师每年只能为一个研修项目充当导师，每个高三学生在这一年里也只能申报一个研修项目。同时，申请项目也要征得自己平时的学业导师的批准。

学生从事研修需要遵循下列进度规定：在高三第一学期的前三周，每一个想要申请的高三生就必须同校学术事务主任面谈，领取申请表。第四周，学生需要完成研究计划书的最终定稿，印制多份后分别给相关的系主任和学术事务主任签字。在第一学期的最后一次全校教师大会上，学校将所有提交上来的研究计划书发给全体教师审议。如果研修项目只涉及单个学科，需要该系全体老师加上其它各系系主任一致同意才能通过。如果该研修项目涉及多个学科，就需由全校教师一致同意方能通过。一旦获得审议通过，学生就可以用下一学期的时间来完成研究。

在研究进行期间，学校规定学生每周必须和项目导师举行至少一节课时间的面谈，接受导师的指导。研究完成后，必须体现为某种有形的成果，例如研究报告、论文、思辨性的论著、教案、期刊、档案袋、视频、公开表演或展出等。学校将会把这些成果纳入校档案馆收藏。同时，在学期末学校会举办高三项目研修成果的发布展，为每一个研修者提供在公众面前汇报研究成果的机会。

（二）菲利浦安多福学园的“Brace研究员”项目

位于马萨诸塞州的菲利浦安多福学园（Phillips Academy, Andover）同样也是一所著名的学术性高中。该校以文科见长，设有CAMD多元文化办公室和Brace性别研究中心，两个机构每年都资助一批学生完成和多元文化或性别问题相关的社会科学研究，获得资助的学生分别被称为“CAMD学者”和“Brace研究员”。这里以“Brace研究员”为例做一些介绍。每年春季学期开学后，安多福的学生都可以向学校提交一份研究计划，争取获得Brace性别研究中心的资助，在暑期展开自己的独立研究项目，研究课题必须和性别问题相关。赢得资助的学生可以获得“Brace研究员”的称号，每年只有五位学生可以获得这一荣誉，他们每人将获得250美元（约合人民币1600元）的奖学金和100美元（约合人民币640元）的研究经费资助。这些研究课题还经常由Brace研究中心和某一学生社团共同资助和指导。在秋季开学后，学校会公开举办学术论坛，提供机会让学生研究员们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该校2010届获得资助的5个课题分别是：《一生受雇于一家公司的日本男性“公司人”——背后的历史问题解读》（和亚洲研究会共同资助）《‘同’色眼镜——大众传媒中的同性恋者形象》（和“同-异性恋联盟”共同资助）《男性政治人物性丑闻案件中媒体的反应和公众的接受度》（和“女性论坛”共同资助）《政坛上的穆斯林女性：悖论还是现实？》（和“穆斯林学生联合会”共同资助）《唐人街的职业女性：一种新的社会认同感的形成》。可以看出，这些课题对美国当代的社会问题有较强的针对性，也有较为具体的研究切入点。

（三）乔特中学的“科学研究”课程计划

乔特中学（Choate Rosemary Hall）的“科学研究”课程计划（SRP）为那些对科学有兴趣并有独立研究能力的学生提供机会进行真正的实验室研究。在一般中学里，由于时间的限制、水平的不足、设备和场地的缺乏，无法让学生做一些达到大学水平的实验。为了弥补这一差距，SRP计划让每一个参与的学生都能到专业科学家的实验室里参与正在进行的科学研究，通过实验来解决一个新提出的科学问题。

SRP计划由三部分组成：1、在高二的三个学期里各修读一门研究方法课程；2、在大学或科研机构的实验室工作一个暑假；3、将暑期在实验室的研究写成研究论文并结集刊印，达到专业出版物的水平。希望参加SRP计划的学生首先在高一年最后一学期提交申请，一旦入选则用高二一整年完成计划。SRP计划总监通过学生的书面申请书和面试表现来评判学生是否有资格参加计划。评判的依据主要包括学生研究思路的成熟程度、对研究的热情、在独立工作中的投入程度，同时学生过去在科学领域的表现也是重要的指标。一旦入选，学生就必须完成本计划的所有三个组成部分，如果学生未能达到计划的某些要求，总监可以随时劝其退出。

作为SRP计划的配套课程，乔特高中开设了“实验设计”“研究方法”“实验方案的撰写”三门研究方法课，只有顺利完成一门才能选修下一门。

第一学期的“实验设计”课程主要指导每一个学生都完成一次实验并自己撰写研究报告。学生需要自己确定一个要解决的问题，设计一个实验来回答这个问题，实施并监控实验进展，并得出结论，最后要按专业学术期刊的格式写出研究报告。因此，学生需要花很多时间来掌握文献数据库和搜索引擎的使用，阅读大量专业文献，在查找文献的过程中会发现一些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较有研究的科学家，学生可以开始和他们联系，争取在高二暑假到这位科学家的实验室工作。

第二学期的“研究方法”课程主要聚焦于如何批判性地阅读难度较大的学术文献、如何进行学术报告以及如何评价他人的学术成果。学生要学习有效运用PPT的技能，还通过视频录制自己的学术报告过程，来提高学术报告中的表达能力。通过这门课程的学习，学生能更熟悉本领域的已有研究，并能有效地表达自己的学术见解，这有助于他们在所向往的科学家面前展示自己，从而获得科学家的欣赏，争取到研习岗位。

高二最后一学期，学生必须在至少一位科学家的实验室中拿到研习岗位，才能继续修读“实验方案的撰写”课。这门课要求学生以他所联系的科学家所写的一篇论文为主题，开展一次讲座；并撰写一篇研究综述，全面总结这位科学家的已有研究成果。这篇综述不仅是为学生暑期的研习做准备，它应当为任何一个想研究这一领域的学者起到全面介绍研究概况的作用，应是一份有真正学术价值的文献。最后，学生应和科学家协商后提出暑期研究的方案，如果有可能，在本学期就可以开始研究。

经过在实验室度过的一个暑假，到了高三的第一学期，学生完成了整个SRP计划，成果则体现为一篇达到发表标准的论文和一次面向校内学生的学术报告。学生也可以用这篇研究论文去参加一些学科竞赛。在这一年，完成了计划的高三学生还将担任新参加本计划的高二学生的指导者，特别是帮助他们解决实验研究中遇到的一些实际困难。

二、上述课程对我国学校的启示

（一）实现研究性学习课程与常规课程的有机结合

科学研究必须以坚实的知识基础为前提，而知识的学习如果是在研究中进行的，就能取得更好的效果。为此，美国学术性高中根据不同课程计划的特点，分别采取两种方式来实现研究性学习课程和常规课程的结合。一种是以研究性学习课程覆盖和超越常规课程。如前文介绍的艾克赛特学园的高三研修项目可以取代一门常规课程，乔特中学也有相似的高三研修项目，可取代两门常规课程，而乔特中学的“教师指导下的自主研修”项目则允许学生用自主的研修替代一门课程。在这类情况下，这些学校无一例外地要求研究性学习课程在知识的学习水平上完全不逊于常规课程，例如乔特中学规定“高三研修项目的内容须相当于两门课程的知识含量和工作量”，“所有的自主研修计划的教育价值都必须与它们所替代的普通课程等值”“研修计划必须在本质上具有学术性或创造性，必须和学生所学的常规课程紧密联系”。同时，学校通过严格的准入、指导和监督机制来保证上述要求的落实。另一种结合方式则是以常规课程作为参加研究性学习课程的先决条件。如乔特中学的SRP计划和“顶点计划”，要求学生首先修读若干个与研究相关的常规课程，并且拿到学分后，才能参加研究。这就保证学生在参与研究时已经有了必要的专业知识和关于研究方法的知识。

（二）加强教师对研究性学习的指导

在我国的一些学校，研究性学习成了没有教师指导的纯粹自由研究。在笔者观摩的某校研究性学习结题会上，指导教师坦承：“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学生做了这么多工作”。尽管学生凭着热情也能自己做出不错的成果，但其中却错失了重要的教育机会。著名心理学家林崇德对我国34位杰出科学家的研究发现，“交流与合作”和“导师或研究指导者的作用”分别被科学家视为影响其成长的第一和第三大因素。可见教师对学生研究的指导和师生、生生间的交流合作恰恰是培养科学创新人才的关键。美国学术性高中的研究性课程往往规定了学生在申请之前和研究全程中必须有多少次师生交流。乔特中学的SRP计划还安排高三学生为高二学生担任研究指导，这种跨龄传承机制使低年级学生在起步从事研究时有充分的帮助资源，而高年级学生也从指导工作中获得了成就感和价值感。

（三）建立研究性学习的成果发布机制

在成人的科学世界中，学术成果的发布与交流对于研究的开展是十分重要的，可以帮助研究者了解研究的当前水平，避免重复研究；可以帮助研究者站在前人的基础之上，达到更高的水平。我国学生在研究性学习中也取得了很多有价值的成果，我国学校可以借鉴美国学术性高中，通过举办学生学术论坛、学术报告会、创办学生学术期刊的方式发布学生的研究成果，使上一届学生的研究为新一届学生的研究打下基础。

（四）以杰作的创作来组织和评价研究性学习

美国学术性高中的研究性学习课程有一个共同特色，即要求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创作出至少一件有形的、有价值的作品，例如艾克赛特学园的高三研修项目要求完成“有形的成果”，乔特中学的高三研修项目要求“以一个杰出的作品作为最终成果，这一作品可以是个人演出、展览、论文、DVD等”，其它研究性课程通常要求以水平较高的论文为最终成果。学生会把这些作品珍藏起来，学校则会将其收入档案馆，并复制给下一届学生作为完成课程计划的参考。这种在创造性的学习活动生产出的凝结着丰富价值的产物，我们可以称为“杰作”。杰作中凝结了学生的努力与创造力，使学习者能从外部观看自己的工作，实现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在著名心理学家罗杰斯看来，这种“内源性评价”比他人的评分更有利于创造性人才的成长。

作者：广东省深圳中学 黄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