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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读什么书,将决定你成为什么人
发布时间:2015-06-08 作者:无 浏览量:4700次

经典阅读的意义,本不是一个需要反复论证的问题。但因为当今偏至的物质追求,不断收窄人的精神空间,加以资讯的泛滥和网络的挤占,遂使其重要性不再像早先那样为人认知。尤其近几年,多种调查显示,国人的阅读率连续走低,从成人到孩子,许多人一年5本书都读不到,更不要说读经典了。有鉴于此,今天重提此话题就非常有必要。

读图、读网与“浅阅读”危机

如果问人为什么不读书,回答常常是没时间、没精力。但另一方面,日常生活类图书之外,成人读盗墓、穿越;孩子读图文、漫画却越来越多。去年图书零售市场的报告,虚构类书籍销售的前五名全为郭敬明与韩寒包揽,许多大学图书馆的名著出借率被排在百位之外。以图代书,做在线阅读,甚或以上脸书(Facebook)、刷微博代替阅读的也不在少数。雅斯贝尔斯曾感叹人们草草阅读,只知追求简短的、能快速获知又迅速遗忘的讯息,而不是能引起反思的东西,今天的情形就是如此。这种“浅阅读”风气的存在,凸显了整个社会浮躁肤浅的荒败景观。

我们无意否认知识可以通过多种途径获取,更不愿被误解为是一个拒绝接受科技变革的“勒德分子”(Luddite),而只是想提请注意,媒介的变化已然掩夺了阅读的本意,但大多数人对这种变化太不以为意了。尽管生活中,他们不认为开车可以完全代替走路,赏览风景,尤其僻远的美景,更是非走路不可。但一回到阅读,认知就发生了偏差,对读图、读网不能代替读书的认识,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清楚。相反,忘记由文字构成的书籍,因符号抽象,常呈现为一开放的结构,在引发人书对话过程中,能唤起人往复思考,是最锻炼人脑的活动。其中经典阅读,尤能使人在人书互动中形成紧张的思维对峙,助成理性对感知的超越,人性对历史的体悟。

而音画构成的具象,多刺激感官,不触及心灵。耽溺日久,很容易使人产生惰性,形成按给定预设被动接受的知觉依赖,进而造成迟钝自闭,沟通不良。严重的,连生存都会发生问题。至于网络,因常提供即刻性与碎片化的资讯,在使读网带上时尚化的“轻阅读”特性的同时,也会程度不同地损害阅读的品质,造成人智力的降级与思想的衰退。

对此,前年出版的尼古拉斯·卡尔Nicholas Carr)的《浅薄:互联网如何毒化了我们的大脑》有很详尽的讨论。它指出因网络对人“神经线路”与“记忆程序”的重新编布,使人的阅读常流于字表滑行,而无法做深入的思考,由此,他会觉得《战争与和平》太长,《追忆似水年华》又太晦涩,并将爱读经典视为前人少环境刺激、无处可去养成的老嗜好,而将其毫无顾惜地抛弃。

可事实是,尽管现实世界无限广阔,虚拟空间更丰富多彩,但如果人们对它的贪恋是以牺牲自身与客体世界的区别为代价,就太不值了。因为众所周知,人与包括机器在内的客体世界的分离能力与分离程度,恰恰是人所具有的本质力量的表征。它不但构成了文化的基本定义,也是一切经典创造的终极要旨。有鉴于此,我们实在不能相信,一味的读图和读网有补人的精神,相反,它在提供便捷的同时容忍偷惰,因此毋宁说是弱智的,甚至有害的。

看看周遭,已有人不再思考问题,只想着去哪里找现成的答案,甚至哪里有上网点,全不知批判式思维的形成,更依赖人的“原始硬盘”——人经由经典阅读养成的智慧头脑,以及由其分析整理过的知识记忆。至于因分析能力与实际享有信息数量不对称,造成的一些年轻人的价值观倾圮,就更触目惊心。这让人不禁想起两个世纪前托克维尔著名的发问:为什么当文明扩展时,杰出的个体反而减少了;为什么当知识变得每个人都能获得时,天才反而再难见到;为什么当不存在较低等级时,较高等级也不复存在了。原因固然与物质、技术有关,但更在人避却思考、耽溺安乐的自甘平庸与自我放失,在不能善于利用物质技术造成的心智的慵懒与偷惰。在这种慵懒偷惰中,那种对深邃思想的卓越追索,对人类整体性精神出路的关切渐渐消退和淡忘,甚至被嘲笑和放逐。而这些,恰恰经典里最多,甚至就是经典最显著的徽标。

何谓经典:从艺术到人文 

经典的定义也无须再做论证。套用库切《何谓经典》中说的话,那些“历经最糟糕的野蛮攻击而得以劫后余生的作品就是经典”。当然,撇开其讲演的特殊语境,那些历经后人最诚挚的颂扬而光景常新的作品,无疑也在其列。这是我们要说的第一点。因其意甚明,不再展开。要强调的是第二点,就是越出惯常的理解,不能仅将经典局限在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上,从《论语》到《日知录》,从《理想国》到《存在与时间》,许多人文社科类著作,包括一部分自然科学著作,因对人的处境有真切的关心,对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命运有深刻周彻的肯认,对人内心经验有感同身受的体谅,并精鹜八极,鞭辟入里,也都是经典,都应成为我们阅读的重点。 

简言之,从西方语言逻辑层面的“立真理”,到东方中国精神人格层面上的“立人”,传统人文社科类经典大多着力于揭示人与世界的终极奥旨,字里行间,洋溢着个人与人类及宇宙深切的同体感。那种既重视个体世间安顿,又时时仰望精神天空,不懈追索两者相携相成的执着与热忱,还有让一己放心落下的同时,努力让人类全体身心和谐的高上追求,是人自身全部尊严的最好注释。其中,作为“知识之王”的哲学经典,尤其具有范式意义,尤应认真阅读和了解一方面,它强调主体的自由出场和自我证明,故在根本处与文学艺术相近。

好的艺术经典以形象诠释人生,好的哲学经典(有时包括宗教经典)则以抽象演绎人生。它们探讨的虽是“宇宙秩序”,但归结在“生活秩序”,并以此与文学艺术一起,面对同一个世界,回答同一个问题,所以可相资相益,相互参证。这也是许多时候,一个哲学家同时又是一个诗人的原因另一方面,又不能不认识到,这个出场和证明有其更决绝的姿态和更犀利的表达。它不以叙述性的描写渲染为满足,而重在反思与究问,并且在本原性的究问方面有时还远胜于科学,故更能体现主体思考的问道特性。对科学来说,主要是答案;对哲学来说,主要是问题。它提出和究原这些问题,并让你在这种追究中做成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以自己的自由意志来裁量事理,度衡一切,有解构的冲动和批判的本能,是为“君子不器”。这与那种懂得一切,但不能发覆的“知道分子”是完全不同的。  

做以上有重点的强调,是想让各位明白,艺术经典与人文经典虽都指向世界的本质和人性的根底,但前者的达成端赖后者的积养。你或许觉得,文学有故事,重抒情,更能体贴个体生命,但真所谓人生到处无往而非问题,后现代的世界图景更是如此,当卡夫卡巴尔扎克“我摧毁了每一个障碍”,置换成“每一个障碍都摧毁了我”,你是否体会其间的变迁,是仅用文学解释不清楚的。这个时候,以这样的视野,你所习知的文学,其实已远不仅仅是故事和抒情了,它背后有更深广的哲学。并且,因为这种哲学,这个小说也不再仅仅是作者个人的代言,它关涉多多,指向悠远。所以,如何养成在两者交互中理解和体悟经典的意义,在今天显得特别重要,阅读收益的大小,也端赖这种交互的贯彻是否彻底和有效。  

以此标准,我们来看上述“浅阅读”,常常只有故事甚至奇谭,只重抒情甚至滥情,让人看时如同中蛊,事后思量,什么都记不起,似乎哪一部都差不多,吸收的尽是缺乏基本维生素和蛋白质的“空热量”。空就空吧,它还产生干扰素,不断向大脑输送继续摄入的错误信号,让人久而久之,有上瘾般的依赖,这就需要我们深自戒惕了。

经典阅读的意义与价值    

经典阅读有全然不同于“浅阅读”的特点。它有对普遍性和本原特征的热切关注,能助人了解世界,观照自我,因此提供给人的是切切实实的精神养料。  

所谓了解世界,是说借由经典提供的经验,人们能找到世界的原始图景,从而认清未来发展无穷。相信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会,也发过类似的感慨——这个世界是如此之美,但人看到的是如此之少。仅仅是因为没时间、没精力吗?其实,主要是因为个体常受种种困扰的限制,未能获得了解世界的能力与方法。而经典阅读能让自感处处受限的我们在身心解放中拓展视野,此所以,这个活动会被称为“心灵的探险”与“灵魂的壮游”。

或以为,生活是最好的导师,这话自然不错,但对于经典阅读,我们想说的是,生活并不必然就比虚构具有更多的真实,世界也并不必然就比人的心智创造更能象征存在的本质,而由媒体构建出的生活世界,有时更只是表象,它的肤泛和破碎,根本不足以映像真实的世界。如果没有经典思想的烛照与指引,它们完全有可能被表现得毫无真实感,更遑论深邃。由此,透过现象,直抵本质,在不出离历史细节和人性真实的同时,认识和把握世界的任务也就无从完成。  

所谓观照自我,是说人生有限,决定了人有使命要完成,不但对自己和家人,还有对国家和社会。而要做到这些,了解自己非常重要。但实际情形是,人恰恰最难自知,故“自知者明”与“认识你自己”,会成为横亘在东西方所有人面前的千古难题。而经典阅读在很大程度上恰恰能助人了解自己,因为它致力于一切假真和伪善的剔析,对集天使魔鬼于一身的人性原态更有深刻的追索,这些都能让人从中发现一个真实的自己,从而疏浚心源,检点小我,唤出自觉意识,养成反省习惯,然后从心底生出广大的社会关怀,乃至以天下为己任的高上的担当。正是从这个意义上,罗曼·罗兰说,“从来没有人为读书而读书,只有在书中读自己,在书中发现自己或检查自己”,普鲁斯特所谓“阅读过程是一交流的过程,是一次与不在场或已死去的当事人的心灵对话”,也是强调通过人书对话真正认识自己。  

而“浅阅读”显然不能达成这个目的。即使“浅阅读”中的“励志阅读”,意义看似很正面,但集矢于职场小说或名人传记,眼下从成人到孩子,纷纷追捧这类书为经典,注意的多是外在的物质成功,譬如事业(主要表现为金钱的获取)、婚姻(主要表现为金童玉女式的梦幻结合),而非内在的精神成长;且主角多是位尊而多金的工商巨子、明星大腕,这样的情感太廉价通俗了。它只让人看浪漫的童话,而忽视在汗水中欢呼收割的普通人的成功才更具说服力,更忽视意志品德与抗挫折力的养成对人性成长才最有意义,必不能像埃及作家阿巴斯·阿卡德说的那样,给人“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多的生命”,或“从生命的深处增加生命”,相反,与叔本华说的“滥读”倒眉目相似。

为防止“滥读”而造致的杰出头脑离开思想,叔本华要人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贸然去读那些正在爆红的大众书,不管是政治、宗教的小册子,还是诗集和小说,用他峻刻的话说,“凡为傻瓜写作的人,总会有一大群读者。请不要浪费时间去读这些东西”。他呼吁人把时间花在阅读“具有伟大心灵的作者的作品上”,他的意思是,“那些作者超越众人,他们的声音值得你去倾听”。  

在此,我愿再举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为什么要读经典》中恳切的告诫:“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对读过并喜爱它的人构成一种宝贵的经验”,“每一次重读经典,就像初次阅读一般,是一次发现的航行。经典是这样一种东西,它很容易将时下的兴趣所在,降格为背景噪音”。而斯特劳斯说得更加平实:“今人已无法与古人直接交谈,因而不能通过聆听循循善诱的言说,来接受其教诲和点拨;同时人们也不知道,在这个喧嚣浮躁的时代,是否还能产生他所说的‘最伟大的心灵’,即使能产生,又有几人能幸运地与之在课堂或现实中相遇。好在‘最伟大的心灵’的言说是向今人敞开的,人们可以也只能与那些心灵在其智慧的结晶——‘伟大的书’中相遇”。经典就是这种“伟大的书”。

阅读观念的树立  

当然,要真正走进经典,首先须在观念上祛除功利的考校。因所具有的无与伦比的精深与博大,经典可助人涵养精神,拓展心胸,甚至成己成物,获得包括职场上的成功。牛津大学社会学家经过20年的调查研究,确认阅读对人职业水平的影响要远超过电影、音乐或社交。但它同时指出,这种益处的获得有一前提,就是你必须出于爱好而读。他们的观点,这种爱好能促使人体释放更多产生满足感的多巴胺,从而使人更自觉地投身其中。相比这种精细的科学化指证,中国经典的教诲显得更简切可感,那就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但遗憾的是,这类教诲并未为人记取。因“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者常能听从心的指令,譬如在儒道先哲的训教中,体认到道德的庄肃与自由的快乐,然后对照古罗马奥勒留《沉思录》的告诫,知道人应该过理性的生活,既服务社会,又涵养个性,然后在对宇宙与人生、自我与他人的观照中,保持内心的安宁。

“为人”者只会想着用它做工具,邀名射利,求田问舍。当然,经典阅读在今天已不能带给人多少实际的利益,但看看眼下《文学名著精缩》这类快餐式读本充斥书市,找中心找主题的全预制模式垄断课堂,就可以明白,这种“功利阅读”的痼疾仍在,上个世纪朱自清在《经典常谈》中强调的“经典训练的价值不在实用而在文化”的道理,仍未被人了解。由此,成人的阅读会每每忽视细节与气氛的寻绎,并放弃对过程的体验;孩子则多不知,有时无中心就是中心,正如古人的《无题》诗,无题就是它的主题,而有的作品思想颓废,恰恰是对健康的另一种向往,譬如《麦田守望者》,还有那本被称为“现代少年启示录”的《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我们的意思,不要说有些书读了没用,这个世界有许多书本来就与实用无关,而只为情趣存在。也不要说有些书离现实太远,换个角度,其实它离你的理想很近。至于还有些书对你现在帮助不大,但可能对你的终身都会有影响。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与蒸汽机同时,今天蒸汽机早已被淘汰,但陀翁的小说仍在。从这个意义上说,人可以带着目的读书,但不能太有目的,正如可以带着目的与人交往,又不能总带着目的,否则会很可怕。  

其次,须在过程中克服求快的心理。经典阅读是一个沉静与沉思的过程,在这种沉静沉思中,我们不仅使书中文字活起来,充实我们,还使它因我们的理解得到延展与增值。所以经典的价值可以理解为,它坚持要我们放弃通常的做法,放慢速度,沉浸其中,然后去获得原本不属于我们的宝贵经验,还有我们平凡人生所永远不能遭遇的崭新体验。公元397年,圣奥古斯丁写了《忏悔录》,在书中他详细描绘了自己精神世界的剧变,戴维·乌林DaividUlin)告诉我们,如果不静下心来,细细咀嚼,你根本无法体会其中切肤的渴求。至于《罪与罚》这样的经典,大段的心理描写,与通俗小说有一明确主题和显豁线索全然不同的“复调”写法,更需人细细寻绎才有所悟。  

所以,现在人们开始提倡“慢阅读”(Slow Reading),主张不仅在时间上,更在心态上保持清静与闲适,然后走进经典。其实,这原是早先读书人的常态。中国古人自来就多闲来读经,虽南面王不易的雅谈;在西方,从波德莱尔、本雅明到阿伦特,也都有过惟闲者才是智者的高论。当阿伦特在《黑暗时代的人们》中说:“现实世界熙熙攘攘,纷繁复杂,一切在我们眼前飞逝而过,只有无所事事的闲逛的游手好闲者接受到了它的信息”,她其实是在告诉人,只有悠闲自得同时越然功利之上的人,才能真正读取这个世界最杳渺的真谛,并保持阅读最高上的品质。故经典必须慢读,也值得人这样慢读。有此慢读,你才能体会米兰·昆德拉所说的那种“久已失传的乐趣”。  

在此过程中,不要怕读不完阅读是一辈子的事情,经典阅读尤其如此。设定一个合理目标,如美国人费迪曼所开列的,从18岁到80岁的《一生的读书计划》,人是可以大致读完经典的核心部分的。重要的是,经由经典阅读,你学会了举一反三,见迩知远,实际上就获得了费氏所说的“超越时空”的能力。还有,不要怕读不懂,相较于人很容易毁于自己喜欢的浅近的东西,那种不能一目了然的东西反而能让人经久不忘。只有困难,才够挑战,才能精进,然后才如理查德·罗蒂《文学经典的启示意义》所说的,在不失去“浪漫主义的原素”和“启示价值”的同时,既“产生知识”,更“产生希望”。  

最后我想说,全球化时代,相同的原因,使得世界范围内,阅读的风气在沦丧,但经典的魅力从未因此而消退。所以,各位一定要多读书,读好书,这样就能体会到“修身莫如养性,至乐莫过读书”。这句话不是哪个学问家说的,是戚继光说的。还有,现代社会,带着阿诺德所说的“令人作呕的匆忙”,又让人产生如吉朋所说的“群居无伴”的孤独,而读书一如“串门儿”,不用打招呼,也不怕讨扰,就可以与伟人交往,多好的事。这个浅切的比喻,各位能信任的,是杨绛老人说的。要之,悠长的光阴,你读什么书,能决定你将成为什么人。

作者:汪涌豪,浙江镇海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复旦学报》主编。1962620日生于上海,1989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获文学博士学位。现为中文系文艺学专业博士生导师。曾任中文系副系主任。还担任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会副秘书长,上海作家协会会员,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兼职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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