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背景

上海美术高考热持续了近30年，许多学校和社会办学机构都纷纷办起了美术班，不少学校还将美术高考办成学校的办学特色。

但社会、家长和教育界对美术高考的评价褒贬不一，美术报记者黄娴特地邀请美术特级教师张家素老师针对这一敏感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

张家素老师早在1997年担任美术教研员期间，就在闵行区教育学院附中创建了高中美术特色教育，并亲自执教美术专业，指导美术教师团队，美术高考成绩一直位于全市前列。

近18年来已培养了千余名学生考入全国各美术高等院校，形成闵行区教育学院附属中学美术教育特色品牌，并在闵行区及周边地区同类学校组成美术高考教育研究共同体，取得了美术高校的认可、良好的社会舆论和品牌效应。

张家素

上海市美术特级教师，上海市美术名师培养基地主持人、导师。教育部国培计划专家。华东师范大学艺术教育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上海市特级教师评审委员会委员,上海市小学美术课程标准、教材审读专家。上海市教师学研究会美术学科主任委员，上海市闵行区教育学院《张家素艺术教育研究中心》主持人，闵行区教育学院附中名誉校长。闵行区美术家协会副会长。

主要研究方向：中小学美术教学及美术教师培训、美术骨干教师培训、中小学美术课堂教学；主要出版著作：《少年绘画五十讲》、《人物速写与儿童人物造型》等十余本。美术作品曾在全国、上海市美展中展出并获奖。部分作品为国内外收藏家收藏。出版有《张家素画集》，《热土恋情——张家素小幅油画写生作品集》。40多篇美术教育论著发表于市级、国家级刊物。曾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上海市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

教学感言：美术教育是教师用美的心灵与学生心灵沟通的过程；是用美的线条和色彩与学生一起创造美好的世界，从而铸就学生美的心灵的事业。

记者：有人认为美术高考教学是纯美术技能教育，因此也称为“另类教育”，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张家素：对于这个问题，首先要站在学生的立场看，美术高考为学生的个性化成长和未来的职业选择开辟了一条广阔的道路，打破了过去只看重文化成绩录取大学的所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现象，使一部分有美术专长的学生找到了自己的发展平台。

其次对于整个社会的审美需求，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都是一种供需结合。经济社会的迅猛发展对造型艺术提出更高端，更大量的美术人才需要，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对审美的普及也提出更高品位的需要。这是有利美术特长学生发展的一件好事。

但由于近年来各大学美术专业大量地扩招，加之部分人的教育偏见，简单地认为文化成绩不好，要升大学，就在美术高考上找出路，美术高考教学是纯升学指导的想法。

又由于美术高考教学被推向了市场，许多美术社会培训机构应运而生，什么“美术高考三十天攻略”、什么“签约式美术高考指导”等等违反美术教育规律，玷污艺术学习的伪教育纷纷出笼，最近竟然出现指导教师帮助学生调好各种色调的颜料，学生考试时只要按照轮廓将颜料填进去的所谓“高分模式”，这些现象在社会上产生了美术高考教学就是单纯升学指导的误解，使美术高考这一原本有利于学生个性化成长的好事陷入了纯功利主义的怪圈。

于是美术高考教学似乎成为游离于素质教育之外的所谓“另类教育”。

我们绝对不同意所谓“另类教育”的说法。对于一所学校来说，美术高考教学依然是学校教育的组成部分，依然发挥着美术学科无可替代的育人功能。

闵行区教育学院附中十多年的美术特色教育始终遵循艺术教育的规律，将人文教育与审美教育紧密结合，美术知识技能与思维品质提升相互融通，发掘学生的美术潜能，在美术学习中学会学习，不仅迅速提高美术知识技能，而且提高了文化学习效果，实施“学画学做人”的宗旨，健全学生的人格品质，充分发挥了美术高考教学的育人功能。

一大批学生成为美术设计行业受欢迎的业务骨干，不少学生从事美术创作和美术教育事业。

记者：您认为怎样的学生才能参加美术高考的针对性学习？

张家素：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能参加美术高考学习，当然前提是要激发学生的美术潜能，对美术学习感兴趣，建立自己未来从事美术工作的理想和追求。

在我执教的近30年间，学美术的同学大都没有美术造型基础，有的甚至一开始既没有兴趣也没有基础，参加美术学习是家长的主意。大部分由于文化成绩差，参加美术学习是无奈之举。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学生文化成绩不错，出于内心热爱美术。经过2年多的美术专业学习，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学习动机，都能激发起内心对美术，对绘画的潜在兴趣，并迅速提高绘画技能，最终考入理想的美术院校。

连我自己都感叹美术学科、美术高考教学的强大魅力和育人功能。

记者：您认为在美术高考教学中采取怎样的方法，才能持久地激发学生的学习积极性？

张家素：为了考大学，这是学生和家长最原始的动机。但是光凭这种动机是不能持久保持学习热情的。因为美术学习要取得效果是要克服许多困难，遇到不少阻力的。特别对于美术基础比较差，本身又没有多少兴趣的同学更是容易遇难而退。

这就需要在美术学习中加强人文精神的培育，激发学习兴趣，逐步建树从事美术事业的理想目标。教师要采取多元的教学方法丰富学生的美术学习经历。

有一次送考，在上师大校园里碰到一位考生，三小时的素描考试还没有结束就跑出考场，我问他考什么内容，他说：一点没劲，考的是一个老太婆的石膏像。

经过证实，才知道所谓的“老太婆”是十九世纪法国著名雕塑家乌冬的作品“伏尔泰”肖像。学生的无知，至少说明教师在教学中人文知识学习的短缺，只知道画石膏像，画什么并不重要。

其实不然，学生在写生前对写生对象的分析是对艺术作品的人文性和艺术性的解读，无论在整体造型还是局部处理，雕塑家都是经过反复思考，充分运用雕塑语言表现人物个性的，这种分析和解读恰恰是调动学生绘画激情和引导学生正确表现对象，努力达到“形神兼备”的重要途径。

学生画什么？对象美在哪里？怎样去表现？是在美术学习过程中必须思考的问题。其实我们写生的每一尊石膏肖像，都是雕塑精品，都有着十分丰厚的历史人文背景，这是学生必须明确的。

只有引导学生“知其然”才能做到“知其所以然”，才能使学生兴趣莹然地保持学习的冲动和持久的学习热情。

记者：您对现行的美术高考形式是否满意？

张家素：显然是不满意的，现在的美术高考形式素描、色彩和速写都是画照片，这不仅不能全面准确测试考生的应有的美术素养，而且更糟糕的是给美术高考教学带来一些误导。

有些学校在高考教学中形成了从临摹到照片的简单化教学过程，难以引导学生对造型规律的理解和个性化的艺术表现，更谈不上培养学生的创造能力。

难以想象，一个只会描摹照片的考生，将来却要从事美术创意设计。当然我们也十分理解由于考生人数众多、准备统一的写生环境有难度，主题创意又容易泄题以及评分的公正性等等原因，用画照片的方式进行美术联考成为一种无奈之举。

但是，这样的考试形式的确不利于选拔优秀的美术人才，其结果把难题推到了美术高等院校的教育和培养。

但是，我认为不管用怎样的形式考试，对于美术高考教学来说，还是应当遵循美术学习的规律，尊重学生成长的需要，以提升学生的审美素养为目标，即不仅提高学生的美术表现技能，还应当提高学生的美术感知和欣赏能力、对美术造型规律的理解能力和美术创造能力。

要着眼于学生未来的职业需求和个性化发展，把美术学习的育人功能发挥到最大化，提升学生的个性气质和生活品味。

记者：如何使高中美术生既不耽误文化学习，又能逐步培养其美术一技之长？

张家素：这是许多学生和家长十分担心的问题，高中阶段文化学习已经十分紧张，还要学习美术弄得不好两头落空。表面看起来文化学习和美术学习在时间和精力的分配上是有冲突的，是一对矛盾。

但是处理得好，在美术学习中抓住学习能力的培养和学习方式的改变，不仅不会冲突，而且通过学习方法的迁移，还会获得文化和美术的双赢。

举一个真实的例子。在我执教的班级里，有一位同学对绘画特别感兴趣，但文化成绩较差。在上大美院的校考中获第七名的好成绩，我们都为他高兴，但班主任却忧心忡忡，认为这个专业好成绩会浪费，原因是上大美院录取的外语底线是65分，这位同学平时外语测验总在40分上下。

作为专业老师，我马上找他谈心，希望他在今后三个月的文化学习中努力拼搏，争取完胜。该同学向我保证：一不看电视，玩电脑，二不在学习时间打篮球，争取提高外语成绩，考上大学。

结果，该同学在文化高考中，外语考到了78分。班主任欣喜若狂，马上去“采访”他：外语成绩能迅速提高的原因，该同学回答：我的诀窍就是“从整体到局部再到整体的学习方法。”班主任听了有些困惑，将此事告诉我。

我当时真的很感动，整体——局部——整体是美术学习的基本观察和表现方法，这位同学将美术学习的方法和规律迁移到文化学习，改变了自己的学习方式，更加科学地把握外语的学习规律，这种思维品质的提高是他获得成功的原因。

这个真实的案例引发了我的长久思考：美术高考教学绝对不能单纯地传授美术知识技能，应当在美术学习中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和提升思维品质，使学生在自己感兴趣的绘画学习中潜移默化地增强学习能力，有意识地引导学生迁移科学的学习方法，获得美术学习和文化学习的双赢。

思维能力和思维品质的提升是所有学科学习的共同任务，然而在美术高考教学中常常会忘却。

我经常鼓励学生在美术学习中学会思考，绘画造型、色彩、结构、透视等无不有其科学规律的存在，首先要把握这些规律，掌握绘画语言，才能既科学又艺术地表现对象。

学习的过程就是学会分析思考的过程，完成一幅经过仔细思考的习作胜过光凭感觉画的10幅甚至100幅习作。学习绘画其过程的价值要远远大于结果的价值。

记得我在华师大学习时的老师，徐悲鸿大师的嫡系弟子王志杰先生常常教导我们：学习绘画是有一个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过程，在“必然王国”阶段必须努力掌握美术造型的科学规律，学习美术语言，然后才能用美术语言“天马行空”地创造自己的美术世界，进入“自由王国”。

而针对美术高考的学习阶段就处于“必然王国”，高效的美术学习除了勤奋，更重要的是学会思考，把握规律。

记者：看来美术高考教学和其它学科教学一样，既是是素质教育的一部分，又是学生未来职业生涯的重要选择。您是否给予高中美术特长生和从事美术高考教学的老师一些寄语，让美术高考教学更好发挥其育人价值？

张家素：谈不上寄语，只是个人对于美术高考教学的感受。

对于参加美术高考学习的同学来说，美术高考既是一种选拔式技能考试，要努力把握素描、色彩、速写的造型能力；更是一种学习能力的培养，要学会思考，掌握规律；要学会学习，掌握方法；光凭感觉作画是不行的。

成功的秘诀不仅仅只是画画的时间多少，更为重要的是取决于作画过程中的分析和思考。思考能力和思维品质提高不仅可以迅速提升绘画水准，而且这些能力是你终身受益的财富。

其次：理想和追求是学习绘画的动力，它可以让你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力量，永远保持探索的愿望和绘画的激情去争取成功！

担当美术高考教学的老师是有压力的，学生成绩的提高除了本身的努力以外，既取决教师的专业水准，也取决于教师的教学方法。

单纯师傅教徒弟式的传授已经不适应现代美术教育。要关爱学生，善于发掘学生的美术潜能，拓展学生的审美视野，激发学习热情，在美术造型规律的基础上让学生选择自己喜欢的表现形式。

教师个人专业水准的提高同样有一个顺应时代发展的问题，要不断探索，不断追求，以自己的作品树立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

美术高考的教学方法更是一种创造和探索，要站在学生发展的立场上设计教学活动。写生是学习美术造型规律的最好途径，单纯从临摹到画照片的应试教学模式是不可取的。

文章来源：“第一教育”2016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