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根湖畔的Diana

在阅读作业中设置开放性问题，引导学生由浅入深地思考。

一年级的儿子从学校拿回来他的Junior GreatBooks（且译为《小学生的优秀读本》）中的一册，晚上，我和他读了第一个故事，这是一个非洲的民间故事，题目是《青蛙国王》。
我把大致情节翻译在这里：
青蛙国里大家都很呱躁，各种声音象上千扇破门在呕哑嘲哳，上千个胖子在打呼噜，上千个木匠在拉锯子，上千个木塞被从瓶子里拔出……因为青蛙们都习惯随心所欲，其结果是没有人会听别人说什么，孩子不听父母的，妻子不听丈夫的，整个国家的吵闹和杂乱已经到了一个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不能再继续下去的地步。
这时，有一只聪明的老青蛙费尽嗓门好不容易把大家叫到一起开了个会，说“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生活了，当你和别的生物对比你会为了自己是一只青蛙而感到羞耻的！我们需要一个国王，有了国王大家就可以听他的指挥，我们的国家就能得到安宁！”
青蛙们都喊道“同意”，然后等不及地继续吵吵嚷嚷起来。
老青蛙找到了主管他们那一方的神马弥恳求派个国王给他们，马弥正在睡觉，听了随口答应了又继续睡，直到有天醒来想起这件事，就把一块状似青蛙的上面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往水里一丢，说：“青蛙们，这是你们的国王，名叫高苟，他和我一样不喜欢被打扰，你们要尊重服从他。现在你们该满意了。”
讲到这，书里设计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马弥把高苟国王派给青蛙们是因为：
（1）他懒得多想
（2）聪明
（3）捉弄他们？
这就是这套书的特点，在关键处设计一些open questions (开放式的问题）引导孩子进行讨论。这些问题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孩子一开始肯定期待他答中了“正确”答案得到你的表扬，即使没答“对”，他也会期待你把“正确”的答案告诉他。事实上，在我们的生活里，未来的工作中，有很多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正确答案的，一切由你去发现，分析，理解，选择，陈述，及在有需要的情况下，协调不同人的统一看法。
现在就告诉孩子这个道理，引导他们多向的思维方式，认识世界并不是用“对”和“错”，“好人”还是“坏人”就能简单划分清楚的，是这种讨论要达成的目标。我于是和儿子进行了讨论：
儿子：一定是马弥懒得多想了，他不是在睡觉的时候被吵醒的吗？
我：你说得也不错，但我觉得他是聪明，只是装着糊涂而已。他知道一块大石头是不能管理一个青蛙王国的，他派高苟过去，是希望青蛙们发现高苟帮不了他们，要自己悟出一个道理。
儿子：（从没想过可以这样考虑，连连点头）我觉得也是这样，我们接着看下面是不是这样？
我：你觉得马弥是不是想捉弄这些青蛙呢？
儿子：我觉得不是的。因为这里说了，马弥是个好心的神，人家开口求他，他总是大方地多给一点。
我：我也这么想。
高苟上任的声势够浩大的，落入湖面的一刻发出巨响，惊得波涛拍案，水草摇曳。他直沉到湖底，用绿色肥厚的水草包围了自己。
青蛙们都被这个阵势吓住了，各自躲进石头后，角落里，洞穴中，他们告诫自己的孩子和妻子：“这就是我们的国王，他能弄出这么大的水花，看起来很厉害。我们以后再不能象以前一样无法无天了。”
于是，青蛙王国安静了一阵子。
虽然高苟给青蛙们一个震撼的第一印象，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一直也没有动过窝，慢慢大家习惯了他的存在，一些年轻大胆的坏青蛙孩子开始游近它，挑战似地摸摸高苟的鼻子，但他还是纹丝不动。
“啊，他不是国王！他甚至不是一只青蛙！”孩子们喊起来了。“它就是块老石头，谁也伤害不了。”他们开始在它身边绕着圈来回地游，从它的背上往下跳，向大人们说它的坏话。
这里有第二个讨论的问题了：
你觉得青蛙孩子们是坏吗？为什么？
儿子：我觉得他们是坏的，他们对高苟不尊重，摸他鼻子，还从他身上往下跳，高苟会很伤心的。
我：但我觉得这些孩子喜欢探险，大家都认定了的事他们敢于去疑问，还象《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孩子一样，发现真相后，大胆地说老实话，他们不是真的坏。
儿子：这样啊，那他们一半好一半坏。
妈妈：人们做的事，有时候看起来是坏的，但结果是好的，有时侯看起来是好的，结果却是你想不到的。你猜猜他们发现高苟不是青蛙后会有什么结果？
青蛙们开始都不信孩子们的说法，他们说高苟是国王，国王就是这样的，但很快他们也不能否认真相了。于是，呱躁声重新四起，越演越烈，情况比以前更糟糕了。
老青蛙又去找他们的神，马弥第二次被吵醒，很不高兴。他说“好吧！你们不喜欢我给你们的国王对吧？好，你们会有另外一个国王，我希望你们会喜欢他。”
第二天晚上，马弥把鳄鱼孟霸派去给青蛙们做国王了。
和高苟到任时的高调不同，孟霸到任时，非常低调地滑进湖水中，仅有一圈温柔的涟漪宣告了他的到来。他象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游动着，张大的嘴巴就象一个陷阱。
高苟从来没有视察过交给他管理的臣民，但孟霸不同，他常常四处巡视，一旦发现前面有什么物体，他会毫不客气把嘴张得大大的，那就是青蛙的最后一刻。
青蛙们终于发展出对新国王最高的必恭必敬，他们从此生活得非常安静，学会了时时往身后张望。到现在还是这样，他们晚上会出来，也会叫上几声，但同时他们的耳朵都留意着，一旦有人走近，他们就集体沉默下来，因为他们认为是国王孟霸现身了，小小地提醒他们应该遵守秩序。
故事结束了，问题还没结束：
你觉得马弥把鳄鱼孟霸派去给青蛙当国王是：
（1）为了惩罚他们
（2）为了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儿子：是为了惩罚他们吧，因为他们不要马弥给他们的第一个国王，还继续吵吵嚷嚷。
我：马弥派了孟霸去管这些青蛙，孟霸管的方法很残酷，但结果却是青蛙王国终于有了秩序，他们也过上了安静的生活，马弥有他的道理。不过我觉得这两个方法都不好。如果青蛙们当初不向马弥要一个国王你觉得会怎么样？
儿子：青蛙们应该自己订自己的规矩，自己严格来遵守！这样他们就不会被鳄鱼吃掉了！
我：（非常高兴儿子体会到这篇不是很好懂的故事里的含义，至少是我想要他体会到的含义）你说得很好！如果青蛙们能自我反省自己的行为，自己制订规矩，自己管理自己，他们其实是可以生活得很好的，还不用担惊受怕！依靠别人来改变自己是很靠不住的啊！
故事讲完了，书上的问题都和儿子讨论过了，但其实这个小故事还有很多问题可以讨论，比如说：
（1）高苟开始做国王的时候声势很浩大，但他有没有真正管理那些青蛙呢？为什么？
（2）如果那些孩子们没有发现高苟是块不能动的石头，青蛙王国会怎么样呢？
（3）猜猜马弥是不是事先会想到高苟的真相总会被发现的，如果是，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做呢？
（4）孟霸做国王表面很不动声色，但实际上他是怎么样的一个国王呢？这样做是好还是不好？
（5)孟霸做国王后，青蛙王国终于安静下来了，你觉得青蛙们可以和别的生物一样自豪了吗？为什么？
（6）如果你是那只聪明的青蛙，你会怎么做？
可能继续讨论下去对我们这个故事又会有不同的认识，可能我们还能写一个不同的故事。无论怎样，儿子已经开始认识到很多问题的答案，不会在印刷的文字中，而是在生活中，在不断增长的智慧中，在他自己的心中。

文章来源：《外滩教育》201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