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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古诗文教学求索之旅
发布时间:2016-06-06 作者:无 浏览量:4462次

乐燎原

下一番苦功恶补古诗文

近年来,或许因为东涂西抹地写过几篇赏诗品词的专栏文章,断断续续地开过几次古典诗文的培训课程,有同仁常称道我“术业有专攻”,甚至过誉为“知识渊博”“学养丰厚”云云。每每听到这一类谬赞,我心里就发怵,真是惶恐无地。

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上小学和初中时恰逢摧残文化的大革命,当时古诗文的学习几近空白(初中时囫囵吞枣地背诵过唯一的一篇古文是王安石的《答司马谏议书》);之后的高中和大学阶段阅读也很匮乏,积累甚少,我的古诗文底子是非常单薄的。

说实话,19848月,当我大学毕业走进鄂东南一所省重点中学时,面对高中教材里那些即将要向学生讲授的古诗文,我的心里委实是惴惴不安的,或者说,是颇有点望而生畏的。

我自知秉性驽钝,但好在还算勤奋。走上教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决计下一番苦功去背书。三年下来,当时人教版六册高中语文教材里的文言诗文,除了读高中时已经背过的少量篇目以及选自《资治通鉴》里的一篇《赤壁之战》外,其余则无论长短,几乎整体上背过一遍。

与此同时,我坚持自修“古诗文基础课程”主要还有两个途径:一是通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两套丛书(“中国古典文学基本知识丛书”,全套近40册;“中国古典文学作品选读”,全套20余册);一是坚持订阅中华书局出版的《文史知识》月刊,且每期重点关注“治学之道”“文学史百题”“诗文欣赏”等栏目。

这些普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极佳读本和刊物,穿过岁月的风尘,其中的大部分至今仍整齐地摆放在我的书橱里,泛黄而破损的封皮,圈画或批注的笔迹,也算是我早年学习古诗文时“用功”的明证吧。

此外,我一如既往地坚持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一个名牌节目——“阅读和欣赏”。这档节目还是上大学时的一位同窗推荐我收听的。该节目始播于上世纪60年代,主要播讲古今中外名家名作的赏析。

其中古典诗文赏析部分,撰稿人大多是社会上公认的一批著名的专家学者,如阴法鲁、萧涤非、吴小如、袁行霈、夏承焘、周汝昌等等,介绍的作品是历代诗文词曲中的名篇,高中教材中的不少篇目也在播讲之列,这在当时古诗文教学参考资料并不丰裕的年代,让我如获至宝,常常暗自惊喜。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阅读和欣赏”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著名播音员播讲,这为我学习普通话以及朗读基本功的训练,提供了一个高水准的平台(我出生在大别山区的一个小镇,自小学到高中,所有语文老师均用方言授课;上大学后,用普通话授课的老师也为数不多,更没有条件开设朗读训练课程)。

记得当时参与节目的播音员阵容也是超强大的,声名赫赫的齐越、夏青、丁然、方明、瞿弦和、常亮、陈淳等等,几乎悉数上场,相继播讲。因为听得多了,听得久了,他们当中的几位各具特色、个性鲜明的声音,我差不多一听就能识别出来。

如果说我今天在古诗文朗读教学上还有些许心得体会,上述那些我始终未曾晤面的顶级教师功莫大焉。

如此坚持数年,我渐渐积累了一批数量可观的优质教学资源。依赖于这些资源,那时候,我的古诗文的教学内容,一方面紧扣教材,一方面又超出教材;而教学过程则常常是始于课内,终于课外。

譬如,白居易的《琵琶行》新课刚一结束,我会请学生欣赏“诗国乐声——介绍几首唐诗的音乐描写”;讲完《孔雀东南飞》一诗,我又布置学生课后收听“陆游的婚姻悲剧及其‘沈园’诗词”⋯⋯

初登讲台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的古诗文教学基本上就按名家的讲稿照搬过来,根本就谈不上运用什么教学方法或策略。

教学之旅痛并快乐

我特别眷念20年前的课堂,那时的高考应试似乎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压力,就是高三的课堂上也很少让学生做大量的模拟试卷。

特别奢侈的享受是,学校还给语文课每周安排了三次晨读(当时是六个工作日,语文、英语均安排三次),每次大约为40分种,这就让我有了比较充裕的时间和学生一起大量“进补”精神食粮:烈日炎炎的初夏,穿插两首唐人的咏蝉诗,品一品诗人的情怀志趣;雪花飘飞的冬季,又抄写两首宋人的咏梅诗,悟一悟其中的人生哲理⋯⋯

我就这样走在求索的道路上,和学生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共同成长。

教学之旅是艰辛的。有时候,学生提出的疑难问题,教参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也有些时候,教参给出的答案学生不能接受。

譬如,在学习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一词时,教参对苏词结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一句的解读,学生就不认同。这样,就会逼着自己去思考,去研究。

之后的授课,我就以“凄苦困顿的心灵超越——《念奴娇·赤壁怀古》结句意蕴探讨”为题,向学生讲解我对苏词结句所包孕的多重情感内涵的理解,与学生一起交流、争鸣。

像这样,很多时候,一个教学难题的破解,一个教学目标的达成,在课堂上用时可能不足15分钟,但对我而言,课下花的工夫有时或许远远不止150分钟甚至1500分钟。

教学之旅也是愉悦的。在日常教学中,我常常把自己当成学习者,既虚心向同行请教,也乐于向学生学习。

有一次,我指导学生自读林觉民的《与妻书》一文,对这篇浅易的文言文,我仅布置一题:撰对联,颂英烈。

全班学生倾情投入,跃跃欲试——读文,初写,讨论,修改,交流,评析,没料到竟佳作叠出,如“卿甚解吾不舍吾先死;吾至爱卿堪忍卿独生”“曾夫妻相爱,小阁细语;今阴阳两望,长空幽吟”“痴情儿女,昔日因情牵手,看窗外疏梅筛月影;赤胆英雄,今朝为国捐躯,见碑上英名照汗青”等等。

最终全班同学一致评出的最佳对联是:“巾短,挥泪作与妻书,幽幽深情,两地望眼,眼中泪湿短巾,托儿女继父志,意洞仍在;情长,振气唱就义歌,赳赳雄魄,一方筋骨,骨之气蕴长情,为民众报国心,忠魂尚存。”

仿佛是上苍的赏赐,几乎每一届学生中,我都会有幸遇见一些这样才华横溢的学子,令我感佩,让我受教,他们无疑也是我的良师益友。

我就这样沉醉于中学古诗文的教学园地里,边教边学,一路走来,苦在其中,更乐在其中。

永不停歇的教学登攀

我在古诗文教学上有明显进步和较大提升的阶段,是1998年秋天自湖北黄石调至上海虹口任教之后。

这一时期,在教学研讨、师资培训、教材编写、课标修订、命题研究等各种活动中,我有更多的机会近距离地接触到沪上中学语文界以及复旦、华东师大、上海师大等高校的一大批知名专家和学者。

他们深厚的传统文化积淀,以及在教育教学上的真知灼见,让我受益匪浅,也常常会让我不自觉地想起荀子的一句名言——“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

我一直都很庆幸自己能较早地融入到沪上良好的教育环境和教研氛围,也很庆幸自己尚有继续登攀的愿望以及进一步提升的空间,因而在语文教育的视界上有更多机会站在一个又一个更高远的层面上去学习,实践,探索,成长。

10多年来,我开设的教学研讨课、主题讲座、学科报告、课程培训以及撰写的教学论文、专栏文章等等,几乎没有脱离高中古诗文教学的范畴。

结合这些年来自身的古诗文教育教学实践,特别是对当前古诗文教学现状的思考,我在教学上进一步强化了如下两点基本认识。

首先,倡导中学生精读中华优秀古典诗文,走进先贤的精神世界,领略先贤的人格魅力,从中获得心灵的滋养和人生的智慧,进而引发他们去思考人生的目的和生命的价值,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

其次,没有美育的古诗文教育是不完整的,有缺陷的。古诗文教育的灵魂应该是审美的。古诗文教学应引导学生进行审美阅读和审美实践,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学生的审美意识、审美情趣和审美能力。

在语文教学的路途上,或许正是因为经历了这样的不断学习和持续探索的过程,我的高中古诗文教学才渐渐带有一点自己的个性或特色。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2009年夏天,在上海市特级教师评审的答辩现场,年逾八旬的于漪老师,对我的古诗文教学注重“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开掘学生的学习潜能”的教学探索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语重心长地强调教学要以“智教”为目标追求,让学生走进“乐学”的优化境界。

于老的谆谆教诲至今言犹在耳,让我备感温暖,备受鼓舞。

近年来,我在古诗文教学方法的探求上,仍常有“捣鼓”,也不乏“折腾”。

譬如, 今年春上,我将讲授王羲之《兰亭集序》一文时檃栝而成的一首五言古诗(全诗分“乐”“痛”“悲”三章,每章80言,凡240言),通过微信呈请86岁高龄的钱梦龙老师指正,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钱老的回复,说:“文章与诗词互证,收互相发明之效,兼可拓宽学生视野,一石而三鸟焉。另,教陶令《桃花源记》亦有王维《桃花源诗》可引入教学。”

又说:“阁下《兰亭》三章颇得原文神韵,也是佳作。” 钱老对拙作热情洋溢的肯定与鼓励,同样给了我在古诗文教学上继续探索前行的信心和力量。

写到这里,钱老于70年前读初二时创作的一首五律《登杭州南高峰北高峰》,又一次从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见摩天岭,双峰自足奇。

未穷最高处,已觉众山低。

俗境随尘远,飞鸿与眼齐。

还须凌绝顶,莫待夕阳西。

记得我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教学犹如登山,愈登愈感艰难。回首自己30余年的教育教学实践,我深切地体会到语文教育是一门永无止境的艺术。

虽然我也早已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古诗文教学至今还远未达到“未穷最高处,已觉众山低”的境地,但是,“还须凌绝顶,莫待夕阳西”,在通向未来教学的路途上,我依然不会放慢孜孜以求的步履,不会放弃登高揽胜的梦想。

乐燎原上海市复兴高级中学语文教研组长,语文特级教师

文章来源:《上海教育》20151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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