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珏

小编的话 在前几期的微信中，小编推出“重返校园”系列，分别到华师大附小和市三女中当学生，体验校园生活。

最近，洋泾中学的副校长王珏也做了类似的尝试。不过，她不仅穿越了时间，还穿越了空间——在美国南山高中访学期间，王珏以一名美国高中生为观察对象，记录下她一整天的学习和生活。

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美国高中生的一天，和我们的高中生的一天，到底有什么差别吧！

在南山高中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我对南山高中的教育、教学、管理等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当然，所谓的了解实际只是来自零星的观察和交流。我希望能够找到不一样的研究切入点，以点带面，深入地了解美国教育的核心。

学生是学校教育最直接的受益者，他们才是学校真正的主人。我决定，做一天“影子学生”，也就是确定一名美国学生作为我的观察对象，全程跟踪其一整天的学习和生活，从学生的角度来观察美国的学校。

我选择的观察对象是一名十一年级的女生（相当于中国的高二），她的名字叫瓦妮莎（Vanessa），她的中文老师还给她取了个中文名字潘雪琦。

由于学习成绩不错，瓦妮莎提出申请，并在学校的审核和指导下选择了难度较大的IB课程（南山高中由于生源变化的压力，积极应对，通过审核新开设了IB课程，作为学校发展的新亮点）。

在约定的这一天里，从瓦妮莎上学后的第一节课开始，我就跟着她一起学习，一起参加活动，直到她放学。

Part 1

第一节课

7:55-8:46（51分钟）

我和瓦妮莎提前5分钟来到第一节课的教室。

这节课是历史课（IB课程），老师叫韦伯（Weber）。韦伯老师同时也是一名女子网球的教练。

因此，一走进他的教室，就能感受到他的任教学科和特长：教室里的布置，一半是历史学科相关的资料、学生的作品、学校重大活动的宣传、老师个人的生活照等，另一半则是校女子网球队比赛获奖的照片和奖牌。

瓦妮莎主动向老师提出，这节课她要和我单独坐一起，而不是和同学以小组的形式围坐在一起。

这节历史课的学习任务很简单。

首先，老师用大屏幕给学生展示了一封历史题材的电子邮件，邮件的内容很短，只有4行字，但其中的很多表达对现在的孩子而言非常专业和生涩，如“形而上学”等专业术语。

老师逐词逐句地引导学生用自己的语言解释某些词和句子的意思。在老师的引导下，学生积极地表达。这个环节大约15分钟。

第二个环节，老师检查学生的回家作业：一部分回家作业是将一张欧洲地图上的国家涂上不同颜色，并标注国家名，为下一步学习欧洲历史打下基础；另一部分回家作业是阅读相关的教材，大约10多页，将每一页上的重要观点和事项写在便签上，并贴在教材上。

瓦妮莎的回家作业都完成了，剩下的时间里，她可以自行安排做其他的事情。因为下节课要进行生物考试，瓦妮莎就在历史课上复习起了生物。

我很好奇，课上和瓦妮莎进行了简单的对话。

问：学生没做完作业，老师会如何处理？

答：老师会记录下来，下节课再次检查，并记录平时成绩，但只能给一半分数，平时成绩是最终成绩的一部分，每位学生都很重视。这个作业我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完成。

问：教材很厚，回家作业如何完成？

答：这门课的教材有两本，老师让我们带回去阅读的是一本薄的。另一本教材很厚、很重，就留在教室里，平时不带回家。因为教材是学校的，所以我们不能在教材上写或画，只能用便签贴在上面。我希望有自己的教材，这样就可以在教材上边写边画。

问：学生迟到怎么办（本节课正好有学生迟到）？

答：学生迟到3次，老师会报告学生中心，学生中心会通知家长，让学生周六到学校。这个处罚对学生而言，会觉得非常不情愿，双休日的时间大家都想自由安排。当然，有时候不同科目的教室间距离较远，学生也会迟到。一般而言，学生有正当理由的话，老师不会计较。

我的感受

这节课的学习环节很少，第一个环节的学习难度让我有些吃惊，第二个环节也只是检查作业，更让我吃惊的是学生在历史课上可以复习其他科目。

我想，如果我是该科目的老师，我一定会给完成作业的同学单独布置本科目的学习任务，浪费时间和复习其他科目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在我看来，这节课的时间是属于历史学科的，不属于某一位学生。

那么，一节课的时间到底是属于学生，还是属于老师，还是属于学科呢？

后来，我找了个机会跟韦伯老师交流，韦伯告诉我，对于欧洲史的学习，这个作业很重要，所以他在课上花了很多时间检查学生的完成情况，检查的结果也是学生一个重要的平时成绩。

而完成了作业的学生当然可以自己安排时间。给学生空间，让他们学会自己安排，也是学会学习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许，对高中学生而言，完成学习任务后，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就是最好的奖励。

Part 2

第二节课

8:51-9:46（55分钟）

这节课是生物课（IB课程），老师是比勒（Buehler）。比勒是一位比较严格的老师，上一周我听过她的课“地球科学”。当时那节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临下课前几分钟，有些学生已是准备离开的状态，结果她来了个全班训话，然后才放学。

除了生物IB课程外，她还教生物AP课程和普通生物课程。在南山高中，老师一般都要教2~3门且难度不同的课程。

今天这节课是生物考试，教室很大，学生30人。比勒老师重新安排了考试座位，每两名学生之间至少隔两个座位，最后有几名学生坐不下了，则把桌椅搬到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去坐。

瓦妮莎是一名受老师欢迎的好学生，老师请她做助手，帮忙分发试卷。考试前, 老师详细地将答题要求向学生进行说明。

这节课后的课间是个大休息，有10分钟。其他课间只有5分钟，学生必须抓紧时间赶到下一节课的教室。于是，我趁着大休息的时间和瓦妮莎聊了几句。

问：你们的考试多吗？

答：不是很多，但课上的小测试、作业和表现都很重要。

问：考试一般有哪些题型？

答：除了选择题，还有很多问答题，因为是IB难度的课程，将来大学作业都要求写很多。所以现在的考题，一般给你一个场景，然后自己去分析。

我的感受

在比勒老师的教室里，张贴着她个性化的学生上课要求，当然她的要求更严格一些。看来，美国的老师也有特别严格的，无论是班级纪律、考试要求，还是上课时的表情。

虽然今天这节课是考试，但是美国学生的学习压力被分解在每一天，每一天的表现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所以，这里的学生更早懂得对自己负责。

Part 3

第三节课

10:01-10:52（51分钟）

这节课是数学课。

在中国，数学课就一门，而在美国，数学学科分得很细，有几何、代数等不同科目。瓦妮莎选的是函数课（IB课程）。

这节课上，学生和上历史课一样，按固定的座位表围坐在一起，每名学生有一台内置了相关函数软件的iPad，每人还有一个类似透明文件夹一样的书写本，学生可以用记号笔，将解题的过程写在上面，交流的时候，发言的学生举起自己的书写板，老师和同学都能看清（这个小工具很实用，不过我只在数学课上看到学生使用）。

这节课的主要任务是老师利用教学软件，通过变量的变化，请学生分析相应曲线的变化，学生可以利用手中的iPad来直接观察。然后老师利用投影，将课堂练习作业投影出来，并对关键点以圈画等形式作重点提醒。

老师讲解例题后，学生开始练习。

我的感受

从表面来看，这堂函数课跟中国的数学课形式差不多。但这节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学生之间的交流非常充分。从学习金字塔的理论来看，教别人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在我们的课堂上，常常因为时间不够、学生能力不够、怕学生讲不清楚等原因，从而以教师的讲代替了学生的讲。

而在这堂课上，同组的学生认真地教本组不会的同学，有的学生还走到旁边的小组，和自己小组以外的同学进行交流；大部分学生讨论非常认真，不同学生个性化的学习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学生交流的时候，老师在忙什么呢？老师在忙着给学习有困难的学生进行个别辅导。最让我感动的是，当下课铃响，学生离开教室时，老师正双膝跪在地上，认真地向一个坐在座位上的学生讲解例题。

什么情况适合小组讨论？小组讨论时，学生做些什么？老师做些什么？我想，这些问题值得我们做进一步的研究。

Part 4

第四节课

10:57-11:48（51分钟）

这节课是中文课（IB课程）。

对于学习中文才两年的孩子而言，南山高中的学生的中文水平让我惊叹。他们不仅学简体字，还要学繁体字。对他们而言，写是最难的一件事。

教中文的黄老师来自我国台湾，她教了20多年的中文，很有经验。这个班的学生有十一年级的，也有十二年级的，一部分学的是IB中文，一部分学的是普通中文。

班里还有一位聋哑学生，学校专门为她配备了一名手语教师，在教室里给她一人做翻译。

这节课，黄老师的第一个任务是为明天的考试出题，也就是在指定范围里写20个生词的拼音，第二天默写。

有个学生表示没听明白，黄老师就让另外一名学生讲给她听，这也是学生教学生很好的方法。

然后，黄老师将学生分成3个大组，每一组指定一名负责人，开始对话练习。练习结束后，黄老师分享了一篇学生的作文，并利用一段视频，让学生直观地感受作文中出现的新的表达。

我的感受

这节课之前，我已经多次听过黄老师的课，跟她交谈，她最常说的几句话就是：“他们真了不起，两年时间能学这么多、这么好。”

“他们太辛苦了，每天上厕所都没时间，课间休息只有5分钟，晚上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我真的很感动。”黄老师对学生的爱，也让我很感动。

实际上，美国老师的工作量极大，每天从上班开始直到下班，几乎都在上课，中午也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吃饭。但黄老师总是说，和学生在一起很开心。

我不禁问自己：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发自内心地表扬学生？没有以学生为荣？没有享受工作的快乐？

Part 5

课外辅导

11:53-12:28（35分钟）

第四节课后是课外辅导时间。

学生每周的课外辅导时间，有2次是学生根据自己的需要去相关老师的教室，另外3次是依据课表固定的。

瓦妮莎按课表去了英语老师的教室。我一上午跟着瓦妮莎听了4节课，感觉已经到极限了，就没有再跟去听她的课外辅导，而是去吃午饭，准备下午的学习。

Part 6

第五节课

13:08-13:59（51分钟）

这节课是英语文学课（IB课程）。

上课开始时，第一项内容是由另外一位教师向全班学生介绍IB课程CAS（创造、行动与服务）活动的申请。

因为这门课是IB课程，每名学生除了相关的课程外，还要开展3项活动，CAS是其中的一项。等这位老师介绍完CAS并解答学生的疑惑后，英语文学课的老师才开始上课。

本节课的学习内容是关于《了不起的盖茨比》（The Great Gatsby）一书第九章的解读，老师要求学生在课上进行第九章的写作练习。写完后，学生之间相互交流。

我的感受

《了不起的盖茨比》一书，这个班的学生已经读了近一个月了。

课堂上，老师很少使用教材，大部分的时间是学生对书中的内容进行针对性地分析交流。学生回家需要用大量时间进行阅读，在课堂上，老师非常注重写，更注重读和写之后个人观点的表达。

Part 7

第六节课

14：04-14：55（51分钟）

这节课是美术课。

经过前5节课的学习，估计瓦妮莎也累坏了。最后这节美术课在我看来是一节副课，相对感觉比较轻松。没想到，这节课也是IB课程的一部分，属于艺术学习领域。

更让我吃惊的是，由于选课时间有冲突，给瓦妮莎上这门课的美术老师在这个时间也要给其他班的学生上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学校安排这位老师要另外为瓦妮莎专门上课。

瓦妮莎要单独和老师商定每天的上课时间和内容。这天，瓦妮莎利用中午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跟美术老师进行了的沟通，这样，在下午第二节课，她就跟其他班的同学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但是完成的是自己事先跟老师沟通好的学习任务。

我的感受
瓦妮莎的美术课，让我对美国学校基于学生需求的课程设置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就算只有一名学生，学校也要想尽办法满足她的需求。而由于学生的需求是第一位的，所以学校必须实行走班制，必须实行学分制。

Part 8

学习远不止于学校

一天的“影子学生”生活结束了，我在心里盘算着，瓦妮莎这一天的回家作业至少要４~5个小时才能做完。而与瓦妮莎进一步交流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今天跟踪的只是她学习生活的一部分。以下才是她真实的学习生活——

每周有一天是最忙碌的：

早上5点起床。

6:45到校，参加学校的乐队排练，7:45结束。

6节完整的IB课程。

15:00~17:00休息，做作业，晚餐。

17:00~20:00乐队排练3小时。

21:00到家，开始做作业。

凌晨1:00~2:00睡觉。

我跟踪的这一天是她一周中最轻松的。6节课上完后，她要去小她4岁的妹妹的学校，帮助妹妹参加的排球活动进行计分，也算是社会实践活动。18点左右回家后才能做作业。双休日，她还要参加SAT的辅导班和其他的社会实践。

我问她，这么辛苦学习，将来想考什么大学？

虽然她还只是一名高二的学生，还有一年多才高中毕业，但她对自己的规划非常清楚——她的妹妹比她小4岁，她想考附近的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这样能够照顾她的妹妹学习；等大学毕业了，她想去韩国留学，学习艺术，所以，她现在除了汉语，还在学习韩语。

我很诧异，因为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这么明确，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现在她做的每一件事情，其价值和意义在未来；现在她走的每一步，都会影响到她的未来如何走和走向何处。

我的感受
学校教育将学生的现在与未来联结在一起，更好地帮助学生对自己负责，对现在负责，更对未来负责。或许，这才是真正需要我们学习的地方，让学生学会选择，学会对自己负责。

Part 9

后记

瓦妮莎是一名优秀的高中生。从一个高中生一天的学习生活当中，我无法得出任何结论，我能做的就是直观记录，记录她的一天，记录我当时最直观的感受。

美国中学的课程内容丰富，鼓励选择，突出个性化发展的课程，对于这些热爱学习、自觉主动、聪明智慧的学生而言，无疑为他们提供了更多的发展空间和机会。

当然，我们在课堂上也看到了普通班级高中生的上课状态，课堂上学生“诡异”的装束、尖叫声、嬉戏声，也让听课的我们感到不安，甚至难以接受。

对那些对学习本无兴趣、家庭环境较差的学生而言，如果缺乏来自家庭、社会的必要外在压力，他们在学校的课程选择实际上是通过降低学习要求来实现的。

结果，学生的两极差异越来越大。

所以，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尊重差异，注重选择，学会负责，任重而道远。

王珏：地理特级教师，现任洋泾中学副校长。

文章来源：《上海教育-环球教育时讯》2015年11月刊，更多内容，请参考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