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衡水中学：一个高考圣地

有人说：如果全国评选最牛高中，衡水中学排第二，没有谁敢排第一。衡水中学牛到什么程度？先看高校。每年高考分数一出来，各大知名高校便会蜂拥衡水中学，使出浑身解数争抢衡水中学高分生源。不仅如此，衡水中学经常会成为各大高校重大活动的座上宾，衡水中学的学生更是骄傲的宣称“咱衡水中学的校长走到哪里都是C位”。

北京大学120周年校庆北京大学校长与中学校长合影（下图中标明为张文茂）

清华大学2018级本科生新生开学典礼合影（图中标明为衡水中学时任校长郗会锁）

此外，在各类重大中学教育的论坛、研讨会上，从来都缺不了衡水中学的身影。全国各地每年到衡水中学取经的教育管理部门、学校和家长更是络绎不绝，甚至都发展成了当地的一个旅游产业。至于互联网、自媒体上，各类关于衡水中学经验介绍的文章更是不胜枚举。衡水中学，已经俨然成了中国的高考圣地。

02衡水中学骄傲的资本

在应试教育的大背景下，人们评价一所中学好坏的直观标准就是高考成绩。虽说近年来教育部门禁止中学宣传高考成绩方面的数据，但衡水中学的“神”一样的高考数据总是会广泛流传。

比如：一般高中，每年有几个985就不错了，而衡水中学动辄就是数千人。在2017年，衡水中学“985工程”高校录取2100余人，“211工程”高校录取余3900余人。再比如：2017河北省理科前10名有7人是衡水中学的、前30名有17人是衡水中学的、前100名有63人是衡水中学的。文科前10名有9人是衡水中学的、前30名有21人是衡水中学的、前100名有47人是衡水中学的。这是一种碾压式、垄断性的优势！但实际上，衡水中学最能吸引大众眼球的是北大、清华的录取人数。看看河北与衡水中学近两年的北清录取数据。

先看绝对人数，衡水中学北清200人左右，不仅在全国重点高中遥遥领先，甚至超过很多省份全省一年的录取人数（2017年共有13个省的北清人数都低于150人）；再看相对人数，衡水中学有北清人数居然占到整个河北的60%左右，这在全国也是绝无仅有的。无论是看清华北大的绝对人数，还是在河北相对占比，衡水中学都是一骑绝尘。所以，衡水中学被神化，似乎还是有资本的。

03衡水中学牛不牛？先统一讨论标准

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有个名词叫“调谐”。比如要收听某个电台的广播，你必须把收音机调到特定的频道。单向的收听节目是如此，双向的沟通互动更是如此。现实中大部分的争论与矛盾，经常和频道不统一相关。这种频道混乱有时是无意的，有时候又是刻意的。关于衡水中学，一个最热门的话题就是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之争。如果把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混在一起，永远不可得出任何有价值的结论。没有人会否认素质教育，但在高考这根终极指挥棒的指引下，谁敢因为素质教育而忽视应试教育？所以无论哪个地方、哪所学校素质教育喊得多么响亮，行动上都会把应试教育放在首要位置。但素质教育毕竟代表ZZ正确，所以，衡水中学的校长在面对质疑时，作出了可能他自己也觉得心虚的反驳：“我们搞的就是素质教育”。个人觉得，衡水中学还不如大方承认并反问：我们就是应试教育，你们搞的难道不是应试教育吗？本文不想就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作无谓的争论，希望简单化，仅在应试教育的标准下讨论问题。问题是：就算统一在应试教育的标准之下，衡水中学真值得被神化吗？

04应试教育的逻辑，其实很纯粹

素质教育的问题挺复杂的，不管是评价指标、还是具体的做法都很难取得统一认识。但应试教育实际上是一个挺纯粹的问题，至少在逻辑上是很容易说清楚的。

首先，中国的应试教育以高考为最终指挥棒。高考虽被称为全国高考，但招生指标都被严格分配到各个省，所以本质上应试教育是以省为单位的排位赛：1.每年每个省的招生指标是固定的，不管怎样竞争，大学录取的人数与比例是固定的。2.对于个体而言，能否考上大学，能上什么样的大学取决于你的排位。

第二，尽管省内指标固定，但学校之间存在激烈的竞争。归纳起来，一个学校的竞争优势无非取决于三方面：1.生源：就是学生的质量。我们得承认，读书存在较大的天赋因素。2.老师：包括老师的教学水平、教研水平、尽职尽责的程度等。3.管理：学校的内部管理是否科学、严格。

第三，对于个体的家庭和孩子来说，如果要想在排位赛中尽量靠前，唯一应该践行的就是勤奋。如果一定要分解，某种意义上可以概况为：1.态度：内心真的想学好，并愿意采取行动。2.习惯：尽早养成好的学习习惯。3.方法：持续摸索更适合自己、更有效的学习方法。在学校这层面，大众习惯于用升学率方面数据、特别是名校的录取人数来评价一所中学的好坏。多数情况下，一个学校的升学率是生源、老师以及管理三方面因素综合决定的，就象数学上讲的，都是必要条件，但没有一个是充分条件。明白这一点，会让我们在认识名校的时候保持一份清醒。

05衡水中学的生源

外界质疑，衡水中学的高考神话是建立在生源掐尖的基础之上的，对此，校方没有完全否认，并反驳称“全国各省的重点中学都掐尖”。的确，全国来看，重点高中掐尖招生是一个普遍现象。既然承认，那就看看衡水中学的生源情况吧。先说应届生。衡水中学高一新生招聘的详细数据很难得到，已公开的2017年中考招生信息如下：

衡水中学的掐尖主要是通过民办的衡水一中完成的，2017年市外招生2172人，按常理这部分属于尖子生源，如果市内的1883人中尖子生源的比例为10%，那么衡水中学2017年在河北省内掐尖的规模将近2400人。考虑到衡水中学的品牌影响力以及家长与学生对名校趋之若鹜的心态，有理由相信，这近2400人囊括了河北大部分的优秀生源。再看看复读生（以衡水第一中学网站上公布的2019年理科复读招生信息为例）。

我们可以看到，衡水中学复读生的招生是面向全国的。按公开信息，衡水中学一期、二期（不清楚是否有第三期）复读生被分成22个班，按每个班50人计算，复读生的招收规模至少是1100人以上。更让人吃惊的是复读生的招收标准。“北清线下50分”，熟悉高考录取分数线的人应该清楚这是个什么概念：

1.北清线下50分以内，大部分的985高校应该都是能进的；

2.就算是在北清线下100以内，也应该可以轻松进入多数211大学。

此外，河北2019年理科本科第一批分数线为502分。所以，不高出一本50分以上，你可能连花钱在衡水中学复读的资格都没有。由此可见，衡水中学复读生的掐尖标准是比较高的。综合来看，衡水中学的掐尖招生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规模大。近几年应届+复读生的掐尖规模至少应该在3000人以上。二是标准高。至少从复读生的招收标准来看，标准是很高的。“衡水中学所过之处，优秀生源一个不剩”，河北省一位县高中校长这样形容。

06衡水中学的老师与管理

好的老师与管理是一所学校高升学率的另外两个必要条件，由于很难量化，放在一起笼统的说一说。在老师的这个环节，两方面的因素很重要：一是老师的专业能力；二是老师的敬业精神。考虑到衡水四、五线城市的地位，衡水中学在吸引优秀教师的能力方面应该是不如其他一线或省会城市重点高中的。当然，对老师来说，更为重要的是敬业精神。也就是说老师的精力是不是一门心思花在教学与孩子身上。这一方面，从常理以及公开的信息来看，衡水中学老师的精业精神应该是一流的。再看学校的管理。网络上充斥着各种衡水中学严格管理的秘笈。从就餐、跑操，到作息时间表，从各门学科的学习方法与要求，到老师的备课、教研等各个方面的介绍非常多。关于衡水中学的内部管理，正面与负面的评价都有。从应试教育的角度，严是必要的，学习除了学生的刻苦与学校的严格要求，还有其他普遍有效的做法吗？总体上，应该承认，衡水中学在老师教学及内部管理上应该在国内应该属于一流水平，至少极大的激发了学生与老师的学习与工作热情。但读过一些书的人应该都知道，学校是一个相对单纯的机构，一所学校的教学与管理并不存在高深莫测的东西。一般来说，在同档次的学校，老师的专业能力、敬业精神、学校的内部管理等方面应该是大同小异的。但由于衡水中学的神话效应，社会经常会对衡水中学哪怕是非常普通的做法也会过度解读。比如下面这张广泛流传的衡水中学作息时间表，个人实在看不出和大部分寄宿型高中、和几十年前的高中有什么区别。

07衡水中学的高考成绩真的值得被神化吗？

众所周知，北大、清华在国人心目中拥有崇高的地位，这也是衡水中学最吸引眼球一点。那就重点比较一下这方面的数据吧。经历过高考的人应该知道，能够考上清华、北大的孩子一定属于高手中的高手。全国来看，北清的平均录取率只有0.6/1000左右，考虑有临场发挥的运气成份，要想考上北清，在实力上至少要达到前面1/1000的水平。比如，笔者在读书时期自信是百里挑一的尖子生，但要想考上北清也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因此，一所高中如果有大批学生考上清华北大，首先一定是基于生源上的掐尖。这也是每个省份基本上由几所重点中学垄断清华北大名额的主要原因。既然都是掐尖型学校，就不能仅根据绝对数量、而要结合学生规模，以相对的录取率数据来评价。比如，如果允许在全国范围内掐尖招生，挑选10000名最优秀的初中毕业生，以多数省级重点高中的师资和管理水平，50%以上北清录取率，基本垄断北清的生源也是有可能的。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基于这样的思路，我们随机选择几个省份公认排名第一的中学，进行简单比较。

说明：上海中学是2017年数据，其他学校都是2018年数据。网上有数据说上海中学2018年北清人数为97人，也有说105人，因无法确认其真实性，未采用。

非常明显，同样是省内最强高中、同样是掐尖的生源，尽管在北清绝对人数上遥遥领先，但衡水中学在北清录取率和一本率上是最低的。至于北清绝对数量上的巨大差异，实际上主要由掐尖生的规模决定的。多数省份的名校多是公办高中，虽说掐尖能力也很强，但做法远比不上民办凶狠（衡水中学主要通过民办的衡水一中掐尖）。直观的经验是，在多数省份，尖子生会相对均衡的分布在三四所知名高中。当然，这里也存在一个尖子生比例问题。比如，据个人所知，表格中，上海中学基本上都是尖子生源，而其他学校或多或少都有一定比例的统筹生源。但即使以全部3000名左右的尖子生（应届2400尖子生，复读600尖子生）为基数，衡水中学2018年的北清率也仅为7.1%，在同类学校当中也不算突出。所以，如果以更具比较意义的录取率数据来评价，衡水中学的高考成绩并不具备被神化的基础。 

08衡水中学被神化背后的商业因素

除了高考成绩，衡水中学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分校的数量。名校办分校，本来也不能算什么新鲜的事，比如前面列举的名校中，华师一附中在湖北也有几所分校，象蛟川书院就是镇海中学的分校，但在分校扩张的问题上，没有哪一所学校能像衡水中学走得这么远。

就在几天前，又一所新的衡水中学分校在河南郑州举行了开工奠基仪式。

据不完全统计，衡水中学共有18所分校，不仅局限于河北，在四川、河南、云南、安徽、广东、浙江等地都有分校，这在全国范围内应该也是绝无仅有的。

衡水中学的分校都是商业化民办学校，在推动基础教育商业化方面，衡水中学不仅精准的把握了家长们渴望名校、追求升学率的焦虑心态，在操作上也是最为高效激进的。否则就不会有今年年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深圳富源学校高考移民事件”的发生，这可是真正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深圳富源学校这类衡水中学分校基本上有民间资本的支持，其商业逻辑其实非常简单，“初期以优惠条件抢招优质生源——通过所谓的衡水模式提高升学率——吸引更多的收费学生”。单纯从商业的角度讲，这种逻辑无可厚非。但我们不能忘记这是教育，在教育、特别是在基础教育领域，任由商业大行其道，难免会伤害到教育本身以及千千万万的家庭。如果认清“应试教育是以省为单位的排位赛”这个基本事实，我们会发现，衡水中学到其它省份办分校，除了和原来的学校争抢生涯，改变原有的教育生态，整体上并不能提高这个省份的大学录取率。这应该也是之前衡水中学平湖分校被浙江省教育厅公开抵制的原因。既然如此，衡水中学为什么要在分校扩张上如此激进？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商业动机。只有商业，才会无休止的追求扩张、追求品牌与知名度。

09总结

通过上面的简单梳理，可以得出以下的基本结论：

在应试教育的标准之下，衡水中学算是一所一流的好学校，至少在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教师爱岗敬业精神，以及学校内部管理上是做得不错的。但按一般的经验，多数省级重点中学，特别是和衡水中学同一级别的名校，在教学以及内部管理上同样做得也非常好。所有重点中学的亮眼的高考成绩，都是建立在生源、教师以及管理三个要素的基础上，衡水中学也一样，无非是规模更大一点。

衡水中学被神化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遥遥领先的大学录取绝对数量（特别是北大、清华这类名校的数量）。二是背后的商业化因素推动。剔除规模因素（很大程度上也是商业化推动的结果），在更具可比性的相对录取率数据方面，不管是看北大、清华这类名校的录取率，还是一本率，目前都很难找到衡水中学比其它同类学校更优秀的有力证据。

所以，衡水中学最多就是一所商业化非常成功、规模超大的一流中学。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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